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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為“社會細胞”的中國家庭正面臨“千年未有之變局”,宛如這幾十年來在經濟改革大潮中急遽變化的中國社會。最近,國家衛(wèi)生計生委副主任王培安在世界家庭峰會上表示,經濟社會發(fā)展和人口結構調整使我國家庭的規(guī)模、結構、形式、功能等都發(fā)生明顯變化,家庭發(fā)展面臨一定挑戰(zhàn)。
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以來,伴隨著人口發(fā)展領域的巨大變革及經濟發(fā)展,中國家庭呈現(xiàn)出五大變化:家庭規(guī)模小型化、家庭結構核心化、家庭類型多樣化、家庭關系松散化、家庭功能有所弱化。相對固定聚居的大家庭形態(tài)趨于解體,越來越多的新家庭形態(tài)出現(xiàn),由此也帶來了不同的新人群:獨生子女、失獨父母、丁克族、單親母親、單親子女、不婚族。這些新家庭形態(tài)也出現(xiàn)不同于以往的各種新觀念,家庭內部成員之間的價值觀沖突明顯,家庭代際呈現(xiàn)新的對話、磨合。
在當今中國,社會流動性大造成一方面家庭成員的自由度變大,另一方面家庭關系松動、缺失,家庭這個社會細胞的穩(wěn)定性令人擔憂。無數(shù)從農村流動向城市的人,無數(shù)行走在國內海外之間的人,造就這些詞匯:漂一代、留守兒童、留守老人、空巢老人等等。即使在表面上仍然保持穩(wěn)固形態(tài)的家庭內部,互聯(lián)網對家庭成員交流模式的沖擊也無處不在,家庭財富增加帶來的經濟理性更在悄然取代傳統(tǒng)的家庭價值。
流動的時代,網絡的時代,財富的時代,這些都是與幾千年來自給自足的傳統(tǒng)農業(yè)中國格格不入的事實,而它們已經到來且不斷加速前進,搖晃著、“拆遷”著建立在傳統(tǒng)農耕文明基礎上的家庭大廈,使之漸漸面目全非。被裹挾著前進的我們,是否還能認識家庭的含義,把握家庭的命運,重建家庭的價值?
畢竟,我們都是家的兒女,無論如何我們的內心都需要珍藏一份對家庭溫暖的認同與向往,這是一個社會、一個國家的穩(wěn)定所系。或許,我們需要回到家庭故事中那些熟悉的場景,咀嚼那些早已司空見慣的變化,從中去尋找、把握中國家庭的未來。
流動時代,親情在流失
家“漂”在中國大地上
隨著“80后”一代逐漸進入成家立業(yè)、生兒育女的而立之年,他們的父母開始加入“漂一族”行列。本該安享晚年,卻為幫兒分憂,照顧孫輩,不遠千里“漂”至陌生大城市,為兒養(yǎng)兒。語言不通、文化差異、情感孤獨,最痛心是兒女的不理解,每天念叨“恨不得立刻離開”?!袄掀濉钡娜找纨嫶蟪蔀榇蟪鞘欣锏囊坏里L景。
清晨6點多天蒙蒙亮,在安徽省合肥市南郡明珠小區(qū)內,59歲的肖金枝在給兒子媳婦做早餐,然后叫醒5歲的小孫女,幫助穿衣喂飯后,坐20分鐘的公交車送去幼兒園,這便是她一天洗衣打掃、帶孩子的異鄉(xiāng)生活的開始。
為了照顧孫女,肖阿姨和老伴從安慶潛山縣來到合肥市已有5年,對于家鄉(xiāng)的思念卻越來越濃,“看見路上有人說安慶話,就想湊上去聊兩句,經常會夢見家鄉(xiāng)的人和事。但兒子兒媳工作忙,我們走不開啊”。
許多老一代打工者仍在堅持。58歲的熊邦明來自重慶北碚區(qū)東陽鎮(zhèn),給重慶一家花木公司打工已經有10年時間,老伴也和他一起住在這里。他指著住著的簡易板房對記者說,這是公司花3萬多元在橋洞里給工人建的。每戶一個屋子,他的屋子緊靠著洞口,可以看到外面的江邊。
家里的大米、蔬菜堆在床側,灰白的水泥墻、昏黃的燈光,除了床邊掛著的幾件衣服,屋里沒有鮮艷的顏色。
熊邦明已經連續(xù)3年沒有回家過年了,他有一個25歲的兒子,在廣東當廚師。他說,老家有4間房子,還有1畝多地,現(xiàn)在都給兄弟們照看了。城里的生活累一點,但還是挺好的。晚上5點半下班,吃完飯就去散散步。
熊邦明說,自己還沒有想過回家,現(xiàn)在干活掙錢,等老了干不動了再回家種田。記者問他還打算干幾年,他沉默了一會兒說:“10年?!?/p>
留守空巢與追逐自由
12歲的王冰,在河南省駐馬店市平輿縣一所寄宿制學校讀書。自從去年4月份匆匆見過爸爸一眼后,王冰已經快一年沒有見到父母了。王冰很小的時候,父母就在山東打工,家里只有他和奶奶。平輿縣是勞動力輸出大縣,大量農民外出務工導致留守兒童數(shù)量激增。
去年4月份,奶奶突然發(fā)病倒在地上,把12歲的王冰嚇得大哭,幸虧周圍鄰居幫忙,才將奶奶送到縣城醫(yī)院搶救治療。第二天,王冰抱著急忙從山東趕回來的爸爸大哭了很久,央求爸爸不要再出去打工了?!拔也幌胱尠职衷俪鋈チ?,我害怕奶奶再病了?!蓖醣f,“我也想像家在縣城的同學一樣,放學就能回家和爸爸媽媽奶奶一起吃飯?!?/p>
除了農村留守者外,城市留守者也不鮮見。“現(xiàn)在不是常說‘剩男剩女’嗎?我覺得我們做父母的都是‘剩爸剩媽’了?!眲倓倧恼憬痴畽C關退休的劉麗婭告訴半月談記者,自從兒子大學畢業(yè)后留在北京工作,老兩口就被“剩”下了。
“孩子不在家,老公工作常常外出,很多時候就我一個人在家里發(fā)呆,不知道該干什么?!眲Ⅺ悑I告訴記者,為了關注孩子的一舉一動,她開始聊QQ,甚至患上了網絡依賴癥。
而子女們似乎對此有不同見解。剛從山東青島轉職到浙江杭州生活的劉嘉賓坦言,自己一個人過,還挺自由的?!霸谇鄭u的時候跟父母一起住,父親是單位領導,總拿他的那一套訓人,經常發(fā)生意見沖突。現(xiàn)在偶爾打電話回家,父親倒反而會認真聽我在說什么了。我覺得這樣的距離感挺好?!?/p>
對傳統(tǒng)家庭說“不”的年輕人
在城市,新家庭形態(tài)越來越多,同時也正從開始的“異類”變成普通人可以直面、理解的范疇。在很多“80后”“90后”眼中,夫妻或者家庭可以直接被朋友、工作所取代,當下的年輕人更注重個人的體驗和感受?!艾F(xiàn)代人受傳統(tǒng)家庭觀念的束縛已經越來越少了?!?/p>
32歲的趙晗(化名)是一名“不婚族”?!案改缚偸钦J為要傳宗接代,但如今離婚率高企,結婚并不代表就能幸福,真正的幸福還是要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?!倍嗄陙?,對于父母的各種“相親”“逼婚”,甚至要“斷絕父子關系”,趙晗無不一一將其拒絕,“現(xiàn)在父母開始尊重我的選擇”。
現(xiàn)代社會中,個人是家族的延續(xù)的概念正在淡化。已經35歲的辛潔和老公已經結婚9年了,但兩人至今還沒要孩子,反倒養(yǎng)了兩只貓一條狗,小日子過得十分愜意。辛潔說:“我們是決定好了要做丁克的,家里人開始也反對,但這終究還是我們的事情,也沒什么特別的原因,可能是我們兩個都不太喜歡小孩子吧。其實這大概就是所謂價值觀的差別,不過我覺得這并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,關鍵還在于自己愿意過什么樣的生活。”
失獨父母的新家庭
68歲的熊淑萍起了個大早,匆匆趕去社區(qū)的會所。熊淑萍是星緣聯(lián)誼會的會長,每周二是固定的文藝活動日?!靶蔷壜?lián)誼會”是重慶市沙坪壩區(qū)為關懷“失獨父母”群體,而專門組織成立的一個民間團體,引導“失獨父母”走出失去子女的悲痛,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。
7點剛過,幾位擅長廚藝的會員就開始忙活起來。9點剛過,會員們陸續(xù)來到會所,還特意穿上了專門的演出服裝,開始載歌載舞。會員們臉上都掛著笑,彼此之間熟稔地打招呼、開玩笑,沒人看得出來他們都是失去獨生孩子的父母。然而,他們的內心,也只有相互傾訴時才能獲得一絲絲的慰藉。
熊淑萍也是一名失獨母親。13年前,年僅28歲的兒子因為發(fā)生意外離開人世,只剩下她和身患腎病的老伴相依為命。整整10年,熊淑萍常常夢見兒子,無法從喪子的悲痛中走出來,也拒絕和外人交流?!霸谛蔷墪覀兌际怯型瑯咏洑v的人,相信自己的孩子去世后變成天上的星星看著我們,我們得為了孩子好好活下去?!彼f。
在社會的各個角落,很多“失獨父母”曾經只能默默地獨自舔舐自己內心的傷口。重慶星緣聯(lián)誼會、武漢連心家園聯(lián)誼會和上海星星港的“抱團取暖”模式逐漸獲得越來越多“失獨父母”的認可。
熊淑萍說,聯(lián)誼會定期有活動和聚會,大家都是同樣的失獨父母,傷心的事可以說,開心的事更可以說。尤其是逢年過節(jié),大家聚在一起,唱歌跳舞,而不是獨自在家對著孩子的照片流淚,這樣才能重新燃起對生活的希望和熱情?!叭兆涌傄^下去,孩子不在了,我們更要替孩子好好活著。”她說。(記者 張鶯 張紫赟 劉巍巍 張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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